甘肃的甘味：复杂、流动、有层次，令人陶醉的甜蜜之旅
在西北旅行，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甘肃。
我想象着黄沙狂风，粗犷凶猛，像一块炭，在干燥寒冷的冬夜里迸发出热气和火焰。天黑得早，漫漫长夜只能吃肉喝酒，热汤让人头晕目眩。于是诗人、民谣歌手、流浪者都在夜晚诞生。
一切都只是想象而已。
我忽略了“甘”这个名字里的甜——不是江南的“甜”，甜是一种纯粹的味道——但“甘”是复杂的，流动的，有层次的，甚至有些矛盾的，轻与重，慢与快，爽口，润泽，生津。
体会这种甜蜜，我来到了兰州。
漫步在张掖路，正宁路夜市，南关夜市……甜品的种类繁多。元宵、粽子、京糕、酥饼、藜麦红豆奶茶、青稞玫瑰酱酸奶、岷县小吃、清真糕点……饭后，男女老少，都喜欢吃一口甜食。这份喜爱早已成为习惯，无需解释。
如果一定要找个理由的话，我想糖果的线索就隐藏在历史的背景之中。
01. 重型
兰州是回族聚居地，早在唐代，伊斯兰教就通过丝绸之路传入兰州，此后的一千年间，穆斯林的饮食习惯悄悄地塑造了兰州的风味。
伊斯兰教圣书《古兰经》中写道：“享受甜食是信仰的标志。”
据传说，穆罕默德喜爱蜂蜜和甜食。他对世人说：“好好利用《古兰经》和蜂蜜这两种治疗剂。”现存最古老的阿拉伯食谱《菜谱》也记录了甜布丁和油炸水果派等甜食。
中亚的甜食，最原始的原料就是油和蜂蜜，粗犷、直接、甜度十足，大部分都是糖和油的混合物，热量很高。
兰州人有句俗话，“想吃美食，到老铺子”。走进这家已有40年历史的老店，映入眼帘的是墙上用汉隶书严谨书写的八个大字：“高氏甜品，晋城独一无二”。
门口旁边沥油的锅上，放着刚刚炸好的糖饼，炸好后即食，酥脆得掉渣，盛在红色小盘上，横竖切成两半，掉落的酥脆皮，犹如盛开的花瓣。
别被光鲜的外皮欺骗了，里面的馅料可是实打实的五仁混合黑糖、玫瑰、芝麻、花生，咬上一口，酥脆、柔软、香甜，让人笑得说不出话来，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。
再来一碗热牛奶蛋花醪糟，让老板多加点糖，蛋花香嫩滑，奶香味浓郁，芝麻和葡萄干增添嚼劲，醪糟和奶香味柔和顺滑，瞬间滑进心里。
热牛奶蛋酒酿，今年我们还推出了牛奶蛋酒酿冰淇淋
作为中国唯一一个有黄河流经的省会城市，用一条河来形容兰州再合适不过了。有人说，宗教是这座城市的河床，宽广、深邃，支撑着世俗生活。
那么，穆斯林的甜品大概就是这个城市的黏性背景了。
02. 紧急
河床上流淌着的是奔腾不息的黄河水。
流经这条狭长的城市，潺潺的水声带着历史的呜咽。
“激流声如箭，城头残月如弓”。陇西重地，铁马横行，沙石飞扬。如今，这片土地依然保留着血气与勇气的精神。走在大街小巷，许多地名都裹着朴实的英雄气概：箭道巷、公星墩、翠英门、一舟（西征后未能回江南的人们登上舟形的驿院扬帆起航，灵魂回归故里）……
黄河东流，从“金城温泉”到“西北曼哈顿”，唯一改变的，是人的身影，山河默默注视着一切。
过了中山桥，走到永昌路北口，岸边有茶摊，铁杆撑着帆布躺椅，坐在柳树下，20元一杯茶聊到华灯初上，然后直接去烧烤店。
这是一种甜茶，除了茶叶外，还含有红枣、枸杞、桂圆、菊花，还经常添加玫瑰、荔枝、杏干、葡萄干等，花果兼具，香气清爽，阳光照射下，会变成亮琥珀色，让人想起西北地区常喝的枣茶。秋风吹来，黄河两岸的枣园“千树万树，盘枝点点红”，预示着甜枣的香气。
不过，黄河上的三炮台，并不是茶碗，而是高脚的啤酒杯，撕开塑料封条就可以冲泡。所以画面没有那么古典，却像是手捧一杯黄油啤酒，转头面对黄河上的落日，浓郁的黄色，带着几分神奇的意味。岸边，一对情侣坐在一起，旁边立着一只羊皮筏子，对面是融化在暮色中的白塔山，让人忍不住眯起眼睛。
我需要点一支兰州烟，在风中摇曳。这里的天空永远晴朗，云朵永远翻滚，耳机里播放着《苦艾》和《野孩子》。仿佛从小到大，我都背着书包搭上绿皮火车，一路走来。
这时候的娱乐就应该简单快捷，用吸管扎胸口，喝上一杯冰镇的杏皮水或者胡萝卜素饮料，这个夏夜应该是清凉无忧的。
凉爽的夏夜，一瓶胡萝卜素饮料必不可少
03.慢
时光匆匆，我们又能依靠什么，做一个落脚的地方？民间生活中，总有那么一点生机与思绪，能成为安定我们心灵的锚。
从明代到清代，兰州悄然变成了一座幽雅的园林城市，一半是佛寺，一半是私家园林，人们走走停停，这里成了一片静谧。
兰州人有句俗语：“宁损千军，莫损碗不沾。”对于一个深知战争紧迫性的民族来说能说出这样的话，显然这是一件令人痛快的事情。
“刮碗”据说源于盛唐，明清时期传到西北，与当地清真饮茶习俗相结合。这是黄河边“三堡”的更原始面貌。茶盖、茶碗、茶盘，开水冲茶，滚烫滚烫，是“牡丹花”。一手握住碗盖，拧转刮动，将茶叶刮入碗中，让冰糖融化。一手握住杯盘，小口小口啜饮，悠然自得，饮得酣畅淋漓。
深秋时节，当你来到文化宫，穿过一片字画、古玩玉器的海洋，总能看到老人们或坐或站，或下棋或聊天，手中捧着这些闲适的物品。
这一口茶的淡然自若，古今皆然。为了一时的安逸，甘愿放下军旅、放下家庭，这样的胸怀，只有英雄气概的人才能拥有。
还有一些更家常的“甜点”，需要时间和耐心来制作。
把一锅豌豆放在文火上，等豆子反复煮沸，直到汤色变深，豆子变软。所谓灰豆中的“灰”，指的是“蓬灰”，一种生长在戈壁滩上的蓬草。草烧焦后的灰烬代替了食用碱，做成了这一碗甜汤。
灰豆粒粒厚实饱满，豆子饱满
舀一碗，浓稠厚实，搅拌有些费力，豆子饱满微微发亮，撒上一大勺白糖，看着糖粒在枣香中一点一点融化。可以摇一摇手，准备享受一口余香绵绵的甘甜。
回想起小时候，等着喝灰豆的时候总是有点失落。那时候的日子很长，记忆好像也慢了下来。日复一日地无所事事，总是在想着如何打发时间。这也是一种难得的、无法挽回的幸福。
04. 光
冬天过后，一切都慢了下来。
有一句话叫“河清海静”，形容得很形象，水流慢了，泥沙沉了，水就清了。
西北风吹来，树叶归土，黄河泛起绿意。静水流深，平静却凶猛。人生的一切曲折、沟壑、坎坷，都被黄河冲刷干净。因此，心里再也没有太多的盘算，那些细微的情绪，也只是停留片刻，在抽上一口烟的瞬间，便消散了。
余味清澈，犹如初夏暑气刚升的一碗麦醪。小小一碗，一勺麦醪，清水一勺。雪白、油亮、饱满、香甜、滑润。取出麦粒，用力咀嚼，酸甜中渐渐散发出酒香。摊主大声吆喝：“御麦麦醪！”
麦子是燕麦的一种，每年清明节后，有的家庭就开始准备甜酒醅。麦子粒粒细长晶莹，黄白相间，装在畚箩里，搓去外皮，洗净，放入锅中。开花时捞出，摊平晾凉，再拌上酒曲，装进陶罐里，用棉被小心地包好，放在炕上。
就这样，在恒温的黑暗中，小麦默默地发酵着。
在外界无法看见的陶罐里，一条古老的通道被打开，连接着人们对阳光、温度、空气、酵母、谷物的认识。变化在默默发生，来自远古时代的风四处吹拂。
由此诞生的美味，隐藏着太多的秘密，喝多了就会陷入美妙的醉意，而在这个过程中，不断变换的人生，也会找到一个缺口停下。
有时，连植物也会随着时间而迷失。黄河沿岸，许多冬梨树已经生长了二三百年，到了秋天，依然硕果累累。
“北风吹雪花，一碗梨子，一炉火，如果你想解渴，请尝尝热腾腾的冬果。”
店内显眼的位置，摆着一大锅煮好的冬梨，梨子黄黄的，一颗颗红红的山楂果，用牙签扎着，舀到瓷碗里，用勺子切成小块，梨子软糯，梨汤滚烫，入喉微甜，清冽温润。
平凡的生活中，想要为自己寻找一丝幸福，不需要太多的花招，最熟悉、最平凡的就够了。所有的尖锐、晦涩、难以表达，最终都会平静地流进生命的河流，被完整地收进。
一碗甜汤，也许很快就凉了，也许几口就喝完，是最难以忍受的事情，但那一点点的温暖，也许会化作一只安慰的手，抚慰着心灵。
